第48章 48沒關系，是神經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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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沒關系，是神經病啊
一天到底酒足飯飽，趁著夜色回到成都，嘉倩和方卉在小區門口下車，目送周序和張麟其揚長而去。
“他們兩個不會就回同一個家了吧？”
方卉伸長了脖子流連忘返。
“那很好啊，我們之中也該有人幸福了吧。”嘉倩說。
方卉立刻反應過來嘉倩話裏有話。
“你和游揚怎麽了？”
“可能快分手了吧。”嘉倩悻悻地說。
“分手？”
這兩個字的含金量可比周序和張麟其牽手要大太多了。
“為什麽呢？”方卉很費解，這段感情對嘉倩來說意味著什麽，她比任何人都知道。
“還是那個原因，這麽多年了就在這來回打轉，他不會回來，我也不想去，僵持不下，誰也妥協不了。”
“他不能回來也是情有可原，他在成都也幹不了什麽事，但是你也可以去上海啊，你又不是體制內，你很自由啊。”
“我不想去上海，我在成都待了這麽多年沒有走，就是因為我喜歡這個地方，不想放棄在這兒的一切，在上海我連個朋友都沒有，除了他我一無所有。”
“朋友可以再交啊，只要開始工作就慢慢會有朋友的，如果就因為這些原因就分開，是不是有點太可惜了，你們好不容易才又在一起了，真的舍得分開嗎？”
方卉的話在嘉倩心裏放進了一塊冰，涼得她一驚，獨自坐電梯上樓，一路上她都在想，她是不是又錯了。她明確是一個會為愛情心碎的人，卻又是一個不願意為愛情妥協的人，任何人遇到她，都會被她那高貴的自尊虐殺。
一個不眠之夜，她難得地打開了長灰的 switch，點開塞爾達從頭開始玩，玩到早上六點眼睛累了就關機睡覺。又是被電話驚醒，雖然習以為常，她卻還是會覺得很煩。
“幹嘛啊？”不耐煩地問。
電話那頭是宋濤。
“你不會還在睡覺吧，都十點了，你昨天晚上去搶錢了嗎？”
“有事說事，我還沒睡醒呢。”
知道嘉倩氣大，宋濤也不敢再賣關子。
“趙院長叫我們兩個回學校做個講座，你去嗎？下周你有空嗎？”
“我？我能去講什麽？我怕是不夠格吧。”
“別謙虛，他指明了要你去，我都是去給你當陪襯的，你要去的吧？下周一到五，具體時間隨你安排。”
“我考慮考慮。”
“有什麽可考慮的，下面都是學生，你緊張個啥，隨意就行。”
“好吧，去吧。”
“那就說定了，我就給趙院長回話了，你在哪兒啊，回成都了嗎？”
“回了。”
“中午一起吃個飯嗎，具體商量一下。”
“我要睡覺，昨天通宵呢，醒了再說吧，拜拜。”
沒再給宋濤說話的機會，嘉倩就掛了電話，掛了電話她卻再也睡不著了。畢業十年了沒有回校參加過任何活動，甚至連同學都很少聯系，母校群星璀璨，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被當成其中之一。
而且事實也如此，加上實習期，她已經當了快九年的律師了，同樣資歷的同行大多都已經是合夥人，甚至高級合夥人，遠的不說，宋濤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已聲名遠揚，而她明顯感覺到自己走到了一個分岔路口，下一步怎麽走她還沒有想明白。
游揚問她那個問題她也曾無數次問過自己，是專心做律師，還是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做自媒體上，這二者她過去幾年都沒多使勁，但四十萬粉是一道坎，她已經在這個地方卡了很久了，沒有爆點，也沒有突破口，一腳深一腳淺。
去年所裏力邀她升合夥人她都拒絕了，那些虛頭巴腦的名頭她並不需要，比起一個合夥人稱謂帶來的邊際效益，省下每年十萬的辦公室租賃費對她來說還更妥帖。
對於她這種想法，宋濤表示並不認同，“雖然當下你會覺得自己沒有準備好，但是等你回頭去看這個點，你就會發現人生永遠不會存在‘準備好’的時候，大家都是被機會推著往前走的，一開始都很費勁，但是你會漸漸習慣這種節奏，等你習慣了，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嘉倩手心上握著塊裹著北京烤鴨的面皮，她小心又裹緊了放進嘴裏，嚼了幾口吞下去，她回，“那十萬塊錢的租金也是很具體的，而且我現在就一個助理，有這麽寒酸的合夥人嗎，升了合夥人要是沒案子不還是白瞎。”
“那你來我這唄，我不收你錢。”宋濤說。
嘉倩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不想再給您打工了，宋主任。”
“我是非常真誠地邀請你，梁律，你很優秀，雖然你自己不承認，但是你已經是我見過，這個年齡段上非常優秀的女律師了。”
宋濤一臉真誠。
“你就不能把‘女’字去掉嗎？”
“對不起是我口誤，梁嘉倩你看著我的眼睛，我要是說謊天打雷劈。你就是一位有目共睹非常優秀的律師，不管是升合夥人，還是回學校做講座，你都是不二人選，你應該要有這個信心才對。”
嘉倩看著他信誓旦旦的樣子覺得頗有幾分搞笑，但對於宋濤一直以來不遺餘力的鼓勵她還是很感動的，有這樣一位堪稱業界楷模的前輩引領，其實她一路以來沒吃過多少苦，那幾年被工作逼到墻角，被宋濤逼到發瘋，後來想想多是她太矯情，稚氣未脫，還把這世界當成游樂園。對於她感情上的折損，宋濤其實早在工作上彌補，她赤手空拳能走到現在，也是必須感謝宋濤的。
“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嘉倩拎起杯子，“升合夥人的事我會認真考慮的，感謝擡愛，下周一起回學校吧。”
“好。”
一約既定，他們幾天之後準時坐上動車去重慶。
“張麟其有沒有跟你說過，他要獨立去做刑事，民事不想做了。”
在去重慶的動車上宋濤聊起了遠天的現狀，這兩年行情不好，合夥人團隊都在縮水，好些年輕律師都在考公，非訴的生意就更慘淡，客戶手裏都沒什麽錢。
“說倒是沒有說過，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吧，他這做了得有三年授薪了吧，能在你手下堅持這麽久，算是了不起了。”嘉倩說。
“我又怎麽了？我啥也沒幹啊，平白無故給我扣這麽大一個帽子。”
“我是受害者經驗之談，你是一點兒不了解自己啊，你有一次半夜叫我起來改合同還記得嗎，改完還讓閃送給你送酒吧去，還有一次叫我一個人開兩個小時高速去開庭，那時候我忍住了沒告訴你，其實我出車禍之後就再也沒敢開高速。”
“你當時應該告訴我的，我就不會讓你去了。”宋濤看上去挺自責。
“當時那種情況我肯定不會告訴你，而且我早就知道只要我做律師，遲早需要一個人開車出遠門，還是得感謝你，那一次就把我這魔障給破了。只是那時候開你那一百多萬的車我是真怕給你擦了掛了，一路上眼睛瞪得像銅鈴，可累死我了。”
“那你現在不怕了？我看你現在開得很絲滑啊。”
“現在我要給你撞了，你好意思讓我賠嗎？”
宋濤笑而不語。
嘉倩忍不住嘴賤補充，“周序那四百多萬的法拉利我都開過了，開你那些車已經是灑灑水了。”
“嫌我窮是吧？那你跟法拉利車主結婚啊，不是每年過年都去人家家裏嘛，都這麽多年了婚期還沒安排啊？”
嘉倩看他明知故問，擡起胳膊懟了他一下，“年後就擺酒，你先把紅包給我。”
她手心朝上把手放在宋濤面前。
宋濤從衣服兜裏掏了個東西出來放在嘉倩手裏，那是一塊巧克力。
“吃吧。”他說。
“你是兒童嗎，怎麽會隨身帶巧克力呢？”
嘉倩撥開包裝放進嘴裏。
“好像是孩子揣的吧，忘了，剛才進站的時候摸到的。”
“哪個孩子？你兒子啊？”
宋濤笑著看嘉倩一眼，並不搭話。
“沈忘川現在在哪兒呢？”
“她不是一直在成都嘛，你不知道嗎？”
“我怎麽會知道，她在成都幹什麽呢？”
“好奇的話自己去問她啊，她跟我也不怎麽聯系，具體我也不知道。”
想問的還有很多，但她看宋濤不願多談也就乖乖閉嘴了，接下來的時間，嘉倩開始覆習下午的講座的稿子，宋濤笑她過於嚴謹，這種座談只需侃侃而談就行，哪還需要準備稿子。
標題“自媒體時代法律從業者的創新發展之路”，嘉賓除了她和宋濤，還有一位這兩年在網上頗有人氣的法考講師，提綱給得簡約，趙院長也特別囑咐，舉辦這個講座的意義在於讓在校的師弟師妹接觸一下真實的就業環境，放輕松就好，不必拘謹。但臺下坐著法學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輩，還有帶她入門的恩師們，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坐在母校最大的匯報廳的最高處，被四周的燈光打亮，她想說她真的做到了，十二年前她坐在觀眾席上，看著舞臺上頭發絲兒都散發著魅力的宋濤，她做夢都不敢想而後的這一切會發生，她居然真的認識了宋濤，甚至不僅是認識，她是和宋濤一起回到了這裏，登上了舞臺，她也成為別人眼裏的夢。
回頭翻篇好像在看一部爽文，女主憑借著異常的聰明才智，和開掛一般的不死之身，一路高歌猛進，但真實的世界裏的敘事永遠都漫長枯燥，我們在恒久的重覆中修理著生活的毛刺，拼命用砂紙去拋光，才擁有了別人眼裏的星光。
她這一路走來當然不簡單，但她總是有辦法把心酸都輕描淡寫，講座現場就像一場特別成功的舞臺表演，她和宋濤習慣了一唱一和，一逗一捧，另一位嘉賓也恰好以幽默著稱，在這一個半小時裏，他們三個人的對談引得在座連連大笑，最後掌聲雷動，經久不息。
在而後的招待宴上，趙院長特別表示，宋濤和嘉倩就是校友的最佳詮釋，承前啟後繼往開來，是師弟師妹的表率。宋濤小聲在她耳邊說，“我們這應該叫一拍即合，喜結連理”。
嘉倩在桌下暗暗掐了他一下，宋濤胳膊上一痛，差點把酒弄灑。
“宋師兄喝多了吧。”嘉倩壓著聲音警告他。
宋濤紅著個臉，低眉竊笑。
飯後送別了趙院長一行人，嘉倩拿出手機準備打車去酒店，宋濤提議回學校逛逛，上午到得匆忙，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嘉倩正有此意，畢業以後她也就回來過一次，兩年前來開庭倒是經過，那時候封控了沒法進門，她還拍了張大門口的照片發給宋濤。
從南門進校，九點過了教學樓還燈火通明，宋濤看著圖書館陸續走出來的學生，感覺時間過得太過匆匆了。
“以前我特別喜歡去蹭刑偵的課，有個老師的課講得特別帶勁，我聽了一個學期一節不落，一直到最後期末考試我沒去，老師才知道我不是這個專業的。”宋濤回憶說。
“講什麽的呢，這麽精彩嗎？以前本科那課那麽多，大家都一天到晚想辦法逃課呢，你還主動給自己加鐘，真不愧是榮譽校友宋師兄。”嘉倩揶揄他。
“那沒辦法，第一節 課我就聽著迷了，你知道那課上講什麽嗎？”
“什麽？”
“講屍體，第一節 課就圖文並茂，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沒打碼的塊兒狀人肉，還有車禍軋成漿液的腦子，剛好我本科那時候特別喜歡看懸疑小說，聽這課別提多帶勁了。”
嘉倩身上雞皮疙瘩瞬間起來了，陽光下梁若琪皮開肉綻的身體像一朵開爛了的芍藥，她靜靜地躺在那裏，卻痛到了嘉倩的心尖上，這畫面她已經很多年不敢去想了，每每想起她就會想現在這樣，眉頭緊皺，心跳加速，滿頭大汗，感覺自己被一股洶湧的恐懼感滲透。
察覺她臉色不太對勁，宋濤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他問。
“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你快說點別的，讓我轉移一下註意力。”
“啊？”
宋濤被這突如其來的命令搞得一頭霧水。
“別‘啊’了，隨便說點什麽都行，快點。”
“沒聽懂你什麽意思。”
宋濤一臉困惑，抱著胳膊看著嘉倩。
“煩死了，你怎麽突然變這麽笨。”
嘉倩被他這猶疑的樣子惹得很生氣，她自顧自地往前快步走，她想走到個沒有人沒有燈的地方去，這燈火通明的地方讓她覺得心慌。
宋濤在後面喊了好幾聲她的名字，她都跟沒有聽見一樣，依舊獰著身子往草坪裏沖，宋濤困惑極了，他想著自己剛才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怎麽突然嘉倩就不高興了呢。
“你幹嘛啊？”跟了幾步他不想再追了，但前面一片漆黑的，他怕嘉倩摔跤，就快跑了幾步上去抓住了她的胳膊。
“到底怎麽了？”他也生氣了。
就在被抓住的瞬間，嘉倩蹲下身去暴哭，那哭聲嚇到了宋濤，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嘉倩，他眼裏的嘉倩就像下午四點的太陽，溫暖卻不熾熱，得體又大方，即使是哭她也只是眼含淚水，快速擦幹，他從來沒有見過嘉倩哭成這樣。
她抽抽嗒嗒地像一根飄搖的蘆葦，宋濤撿起她掉到草地上的包，把她扶了起來。
“怎麽了？我惹你生氣了？”宋濤問。
嘉倩搖搖頭，擦了眼淚擤了鼻涕，深呼吸了一口。
“走吧。”她說。
她又恢覆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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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到底酒足飯飽，趁著夜色回到成都，嘉倩和方卉在小區門口下車，目送周序和張麟其揚長而去。
“他們兩個不會就回同一個家了吧？”
方卉伸長了脖子流連忘返。
“那很好啊，我們之中也該有人幸福了吧。”嘉倩說。
方卉立刻反應過來嘉倩話裏有話。
“你和游揚怎麽了？”
“可能快分手了吧。”嘉倩悻悻地說。
“分手？”
這兩個字的含金量可比周序和張麟其牽手要大太多了。
“為什麽呢？”方卉很費解，這段感情對嘉倩來說意味著什麽，她比任何人都知道。
“還是那個原因，這麽多年了就在這來回打轉，他不會回來，我也不想去，僵持不下，誰也妥協不了。”
“他不能回來也是情有可原，他在成都也幹不了什麽事，但是你也可以去上海啊，你又不是體制內，你很自由啊。”
“我不想去上海，我在成都待了這麽多年沒有走，就是因為我喜歡這個地方，不想放棄在這兒的一切，在上海我連個朋友都沒有，除了他我一無所有。”
“朋友可以再交啊，只要開始工作就慢慢會有朋友的，如果就因為這些原因就分開，是不是有點太可惜了，你們好不容易才又在一起了，真的舍得分開嗎？”
方卉的話在嘉倩心裏放進了一塊冰，涼得她一驚，獨自坐電梯上樓，一路上她都在想，她是不是又錯了。她明確是一個會為愛情心碎的人，卻又是一個不願意為愛情妥協的人，任何人遇到她，都會被她那高貴的自尊虐殺。
一個不眠之夜，她難得地打開了長灰的 switch，點開塞爾達從頭開始玩，玩到早上六點眼睛累了就關機睡覺。又是被電話驚醒，雖然習以為常，她卻還是會覺得很煩。
“幹嘛啊？”不耐煩地問。
電話那頭是宋濤。
“你不會還在睡覺吧，都十點了，你昨天晚上去搶錢了嗎？”
“有事說事，我還沒睡醒呢。”
知道嘉倩氣大，宋濤也不敢再賣關子。
“趙院長叫我們兩個回學校做個講座，你去嗎？下周你有空嗎？”
“我？我能去講什麽？我怕是不夠格吧。”
“別謙虛，他指明了要你去，我都是去給你當陪襯的，你要去的吧？下周一到五，具體時間隨你安排。”
“我考慮考慮。”
“有什麽可考慮的，下面都是學生，你緊張個啥，隨意就行。”
“好吧，去吧。”
“那就說定了，我就給趙院長回話了，你在哪兒啊，回成都了嗎？”
“回了。”
“中午一起吃個飯嗎，具體商量一下。”
“我要睡覺，昨天通宵呢，醒了再說吧，拜拜。”
沒再給宋濤說話的機會，嘉倩就掛了電話，掛了電話她卻再也睡不著了。畢業十年了沒有回校參加過任何活動，甚至連同學都很少聯系，母校群星璀璨，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被當成其中之一。
而且事實也如此，加上實習期，她已經當了快九年的律師了，同樣資歷的同行大多都已經是合夥人，甚至高級合夥人，遠的不說，宋濤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已聲名遠揚，而她明顯感覺到自己走到了一個分岔路口，下一步怎麽走她還沒有想明白。
游揚問她那個問題她也曾無數次問過自己，是專心做律師，還是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做自媒體上，這二者她過去幾年都沒多使勁，但四十萬粉是一道坎，她已經在這個地方卡了很久了，沒有爆點，也沒有突破口，一腳深一腳淺。
去年所裏力邀她升合夥人她都拒絕了，那些虛頭巴腦的名頭她並不需要，比起一個合夥人稱謂帶來的邊際效益，省下每年十萬的辦公室租賃費對她來說還更妥帖。
對於她這種想法，宋濤表示並不認同，“雖然當下你會覺得自己沒有準備好，但是等你回頭去看這個點，你就會發現人生永遠不會存在‘準備好’的時候，大家都是被機會推著往前走的，一開始都很費勁，但是你會漸漸習慣這種節奏，等你習慣了，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嘉倩手心上握著塊裹著北京烤鴨的面皮，她小心又裹緊了放進嘴裏，嚼了幾口吞下去，她回，“那十萬塊錢的租金也是很具體的，而且我現在就一個助理，有這麽寒酸的合夥人嗎，升了合夥人要是沒案子不還是白瞎。”
“那你來我這唄，我不收你錢。”宋濤說。
嘉倩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不想再給您打工了，宋主任。”
“我是非常真誠地邀請你，梁律，你很優秀，雖然你自己不承認，但是你已經是我見過，這個年齡段上非常優秀的女律師了。”
宋濤一臉真誠。
“你就不能把‘女’字去掉嗎？”
“對不起是我口誤，梁嘉倩你看著我的眼睛，我要是說謊天打雷劈。你就是一位有目共睹非常優秀的律師，不管是升合夥人，還是回學校做講座，你都是不二人選，你應該要有這個信心才對。”
嘉倩看著他信誓旦旦的樣子覺得頗有幾分搞笑，但對於宋濤一直以來不遺餘力的鼓勵她還是很感動的，有這樣一位堪稱業界楷模的前輩引領，其實她一路以來沒吃過多少苦，那幾年被工作逼到墻角，被宋濤逼到發瘋，後來想想多是她太矯情，稚氣未脫，還把這世界當成游樂園。對於她感情上的折損，宋濤其實早在工作上彌補，她赤手空拳能走到現在，也是必須感謝宋濤的。
“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嘉倩拎起杯子，“升合夥人的事我會認真考慮的，感謝擡愛，下周一起回學校吧。”
“好。”
一約既定，他們幾天之後準時坐上動車去重慶。
“張麟其有沒有跟你說過，他要獨立去做刑事，民事不想做了。”
在去重慶的動車上宋濤聊起了遠天的現狀，這兩年行情不好，合夥人團隊都在縮水，好些年輕律師都在考公，非訴的生意就更慘淡，客戶手裏都沒什麽錢。
“說倒是沒有說過，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吧，他這做了得有三年授薪了吧，能在你手下堅持這麽久，算是了不起了。”嘉倩說。
“我又怎麽了？我啥也沒幹啊，平白無故給我扣這麽大一個帽子。”
“我是受害者經驗之談，你是一點兒不了解自己啊，你有一次半夜叫我起來改合同還記得嗎，改完還讓閃送給你送酒吧去，還有一次叫我一個人開兩個小時高速去開庭，那時候我忍住了沒告訴你，其實我出車禍之後就再也沒敢開高速。”
“你當時應該告訴我的，我就不會讓你去了。”宋濤看上去挺自責。
“當時那種情況我肯定不會告訴你，而且我早就知道只要我做律師，遲早需要一個人開車出遠門，還是得感謝你，那一次就把我這魔障給破了。只是那時候開你那一百多萬的車我是真怕給你擦了掛了，一路上眼睛瞪得像銅鈴，可累死我了。”
“那你現在不怕了？我看你現在開得很絲滑啊。”
“現在我要給你撞了，你好意思讓我賠嗎？”
宋濤笑而不語。
嘉倩忍不住嘴賤補充，“周序那四百多萬的法拉利我都開過了，開你那些車已經是灑灑水了。”
“嫌我窮是吧？那你跟法拉利車主結婚啊，不是每年過年都去人家家裏嘛，都這麽多年了婚期還沒安排啊？”
嘉倩看他明知故問，擡起胳膊懟了他一下，“年後就擺酒，你先把紅包給我。”
她手心朝上把手放在宋濤面前。
宋濤從衣服兜裏掏了個東西出來放在嘉倩手裏，那是一塊巧克力。
“吃吧。”他說。
“你是兒童嗎，怎麽會隨身帶巧克力呢？”
嘉倩撥開包裝放進嘴裏。
“好像是孩子揣的吧，忘了，剛才進站的時候摸到的。”
“哪個孩子？你兒子啊？”
宋濤笑著看嘉倩一眼，並不搭話。
“沈忘川現在在哪兒呢？”
“她不是一直在成都嘛，你不知道嗎？”
“我怎麽會知道，她在成都幹什麽呢？”
“好奇的話自己去問她啊，她跟我也不怎麽聯系，具體我也不知道。”
想問的還有很多，但她看宋濤不願多談也就乖乖閉嘴了，接下來的時間，嘉倩開始覆習下午的講座的稿子，宋濤笑她過於嚴謹，這種座談只需侃侃而談就行，哪還需要準備稿子。
標題“自媒體時代法律從業者的創新發展之路”，嘉賓除了她和宋濤，還有一位這兩年在網上頗有人氣的法考講師，提綱給得簡約，趙院長也特別囑咐，舉辦這個講座的意義在於讓在校的師弟師妹接觸一下真實的就業環境，放輕松就好，不必拘謹。但臺下坐著法學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輩，還有帶她入門的恩師們，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坐在母校最大的匯報廳的最高處，被四周的燈光打亮，她想說她真的做到了，十二年前她坐在觀眾席上，看著舞臺上頭發絲兒都散發著魅力的宋濤，她做夢都不敢想而後的這一切會發生，她居然真的認識了宋濤，甚至不僅是認識，她是和宋濤一起回到了這裏，登上了舞臺，她也成為別人眼裏的夢。
回頭翻篇好像在看一部爽文，女主憑借著異常的聰明才智，和開掛一般的不死之身，一路高歌猛進，但真實的世界裏的敘事永遠都漫長枯燥，我們在恒久的重覆中修理著生活的毛刺，拼命用砂紙去拋光，才擁有了別人眼裏的星光。
她這一路走來當然不簡單，但她總是有辦法把心酸都輕描淡寫，講座現場就像一場特別成功的舞臺表演，她和宋濤習慣了一唱一和，一逗一捧，另一位嘉賓也恰好以幽默著稱，在這一個半小時裏，他們三個人的對談引得在座連連大笑，最後掌聲雷動，經久不息。
在而後的招待宴上，趙院長特別表示，宋濤和嘉倩就是校友的最佳詮釋，承前啟後繼往開來，是師弟師妹的表率。宋濤小聲在她耳邊說，“我們這應該叫一拍即合，喜結連理”。
嘉倩在桌下暗暗掐了他一下，宋濤胳膊上一痛，差點把酒弄灑。
“宋師兄喝多了吧。”嘉倩壓著聲音警告他。
宋濤紅著個臉，低眉竊笑。
飯後送別了趙院長一行人，嘉倩拿出手機準備打車去酒店，宋濤提議回學校逛逛，上午到得匆忙，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嘉倩正有此意，畢業以後她也就回來過一次，兩年前來開庭倒是經過，那時候封控了沒法進門，她還拍了張大門口的照片發給宋濤。
從南門進校，九點過了教學樓還燈火通明，宋濤看著圖書館陸續走出來的學生，感覺時間過得太過匆匆了。
“以前我特別喜歡去蹭刑偵的課，有個老師的課講得特別帶勁，我聽了一個學期一節不落，一直到最後期末考試我沒去，老師才知道我不是這個專業的。”宋濤回憶說。
“講什麽的呢，這麽精彩嗎？以前本科那課那麽多，大家都一天到晚想辦法逃課呢，你還主動給自己加鐘，真不愧是榮譽校友宋師兄。”嘉倩揶揄他。
“那沒辦法，第一節 課我就聽著迷了，你知道那課上講什麽嗎？”
“什麽？”
“講屍體，第一節 課就圖文並茂，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沒打碼的塊兒狀人肉，還有車禍軋成漿液的腦子，剛好我本科那時候特別喜歡看懸疑小說，聽這課別提多帶勁了。”
嘉倩身上雞皮疙瘩瞬間起來了，陽光下梁若琪皮開肉綻的身體像一朵開爛了的芍藥，她靜靜地躺在那裏，卻痛到了嘉倩的心尖上，這畫面她已經很多年不敢去想了，每每想起她就會想現在這樣，眉頭緊皺，心跳加速，滿頭大汗，感覺自己被一股洶湧的恐懼感滲透。
察覺她臉色不太對勁，宋濤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他問。
“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你快說點別的，讓我轉移一下註意力。”
“啊？”
宋濤被這突如其來的命令搞得一頭霧水。
“別‘啊’了，隨便說點什麽都行，快點。”
“沒聽懂你什麽意思。”
宋濤一臉困惑，抱著胳膊看著嘉倩。
“煩死了，你怎麽突然變這麽笨。”
嘉倩被他這猶疑的樣子惹得很生氣，她自顧自地往前快步走，她想走到個沒有人沒有燈的地方去，這燈火通明的地方讓她覺得心慌。
宋濤在後面喊了好幾聲她的名字，她都跟沒有聽見一樣，依舊獰著身子往草坪裏沖，宋濤困惑極了，他想著自己剛才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怎麽突然嘉倩就不高興了呢。
“你幹嘛啊？”跟了幾步他不想再追了，但前面一片漆黑的，他怕嘉倩摔跤，就快跑了幾步上去抓住了她的胳膊。
“到底怎麽了？”他也生氣了。
就在被抓住的瞬間，嘉倩蹲下身去暴哭，那哭聲嚇到了宋濤，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嘉倩，他眼裏的嘉倩就像下午四點的太陽，溫暖卻不熾熱，得體又大方，即使是哭她也只是眼含淚水，快速擦幹，他從來沒有見過嘉倩哭成這樣。
她抽抽嗒嗒地像一根飄搖的蘆葦，宋濤撿起她掉到草地上的包，把她扶了起來。
“怎麽了？我惹你生氣了？”宋濤問。
嘉倩搖搖頭，擦了眼淚擤了鼻涕，深呼吸了一口。
“走吧。”她說。
她又恢覆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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